便归来（三）
洪瑞和一个并不清楚模样的人生了一个孩子，即使后来这个愚蠢的女人疯狂到妄图杀掉洪辰来替那个孩子保全地位，他也还是没有能够记得住她的样子。人都是会自我保护的，对于终究要亏欠的人，记得越少印象越少也许就会越好。
那个孩子哭得震天响的来到了这个世界上，那一天是什么日子来着，反正非晴非雨非节非日，是一个实在很普通的一天。他没有去看哪个孩子和那个女人，苏昕看着辰儿默默地默书，他觉得此时此刻他应该陪着他的妻儿。他好像还讲了什么故事，大概就是辰儿幼年时调皮捣蛋被他打屁股的事，妻子和儿子勉强的同他笑了笑，屋子里终究还是陷入了一阵沉默。这沉默就显得那个老妪进来报喜的声音格外之大。那老妪说道：“恭喜老爷太太，是个哥儿。”
洪瑞下意识地看向了洪辰，那孩子目光沉沉，不知道是喜是忧。倒是苏昕说道：“好，今日府上有戏，赏。”
孩子生下来有了一年多，洪老爷子就派人接走了，那个女人哭喊着冲到了主房外面也没有能够见到他和苏昕的面，这是命，洪瑞当时想你我每个人都是都要认的。也许那个女人终究是认了，终于这个家庭在这一场巨大的波折中慢慢的走了出来，没有人是赢家，大家或多或少伤筋动骨，他们是受害者也创造出来了更加无辜的受害者。
洪辰是个好心的孩子，时常前去看看那个孩子。洪瑞很久后第一次听到那个孩子的名字还是从洪辰嘴里，辰儿说，安儿已经开始摇摇晃晃的拿竹剑习武了，爷爷总是对他的进程不是很满意。
噢。洪瑞当时并没有停下手中的笔，洪辰上前去收了父亲手中的笔，终于引得父亲抬头看向自己，他问道：“爹爹，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你不是经常去么？他有什么事吗？”洪瑞无奈的看向儿子。洪辰长开了些，以前线条柔和地面庞逐渐硬朗，与他对视时，渐渐能够感受到他目光中蕴含地压力。他明白，儿子的心情同他与苏昕是不同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儿子对于这个孩子抱着一定的感激，他感谢他把他们从泥潭中救了出来，可洪瑞不一样，那个孩子就像是他浓瘤的物化，每一次的看见都仿佛在提醒他，他为了怎样地私心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还将要做出怎样地事情。
他曾经揣摩过老爷子的想法，这个孩子将来要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从老爷子接他亲自教养又他放任自己对他的疏远纵容儿子的亲近看来，老爷子是想让这孩子成为洪辰手中的一张底牌，老爷子和他一样说不定都抱着洪辰可以治好的心思，他是纯粹的对辰儿的期待，老爷子看重的恐怕是苏家的势力。洪瑞从那时起便加大了洪辰人事往来上的训练，教他如何善于人心，交他如何应对他人的阴险手段。
“你的药有没有按时吃。”洪瑞问道。
“有的有的，爹爹总是这样，孩儿可是会以为爹爹只是将孩儿当作咱们家族的继承人的。”辰儿年纪大了，渐渐同他说话有着更多的随意，“孩儿可还是爹爹的宝贝儿子呀。”
“你还是上心着我交给你的事物吧，难不成你的皮又痒痒了。”洪瑞对于他总是会生出更多的无奈，小时候还能吓唬的住，现在大了，除非真的拿出家法来打他，否则这小混球全然不知道怕。他的分寸又拿捏的极好，总是在架桥拨火和火冒三丈之间取的微妙的平衡。
“哦，孩儿关心安儿，难道不是爹爹教给的事务么？”洪辰玩弄着手上的毛笔似笑非笑的问着自己的父亲。
洪瑞一瞬间有些发冷，为了儿子的聪慧。
洪瑞没想到，他会如此迅速的和那个叫洪安的孩子迎来冲突，因为他一点也不安分。
那个六岁的小娃娃，拿着小人家用的马鞭一路打着冲到了主院里，喊着“洪辰出来”，他被这个声音和好多年没有混乱过的院子震惊到了一下。
待他从门内出来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被小小的马鞭打落一地的残花败叶，还有围着他四处劝阻的奴仆，他顿时觉得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到过的火冒三丈的感觉回来了，大喝道：“住手，闹什么！”
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只有那个娃娃，他不屑的挥了一下鞭子，刚好打到了一个小厮的身上，那个小厮哎呦哎呦的叫唤了起来，洪瑞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已经爆了起来，他冲了过来一把夺过了鞭子，推了小人一把，再怎么自小习武，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娃娃，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娃娃倒是没有哭，他毫不客气的问道：“你是谁。”
洪瑞脑袋里突然蹦出了三个字——讨债鬼。
他懒得废话抓起他就往屋里走，关上门将小人扔到地上，娃娃自己爬起来，拿着眼睛上下打量道，更不客气的问道：“你是谁。”
本来洪瑞尚想平复一下怒气之后，好好的询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他觉得自己应该有准备面对一个被老爷子养歪的孩子，毕竟孩子越歪，才能让一些人老实一点。可是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火气根本平息不下来，这个孩子的一举一动都能让他的怒气蹭蹭蹭的往上涨。
他干脆想到先出气，等打完了再说不迟，反正不管什么原因，做出这样的事情一顿打总冤枉不了他。
“你这是做什么，谁教你这样的规矩。”他也没有看手里拿的是什么，一下子甩了过去，那虽然是小孩子使的鞭子，一下子打过去还是抽破了孩子身上的衣服在胳膊上开了道口子，洪瑞从来没有用这样的东西对孩子动过手，火头上力气又大了些，看到孩子的胳膊破了，一下子也冷静了下来，将鞭子扔了远处，顺手拿过在腰间的扇子，准备好好给他上上规矩，歪归歪，放纵归放纵，偏成这个样子还是要修理的。
洪安一下子被打的懵了，他看到男人扔下了鞭子便迅速起身去拿自己的武器，洪瑞觉得自己刚刚平息下来的火又被这小子点起来了，立马抓过来拿着扇子使劲的打了几下解气，洪安被打破的胳膊猝不及防的被抓在手里，终于啊的叫了出来，这时候从族学里放学回来了洪辰终于打开了门，看到小人被血染了一小片的袖子还被自己老爹攥在手里，不由的出声叫到：“爹，这是做什么！”
洪瑞回过神，松开了手，刚要言语教训一番，洪安已经冲过去拿起来自己的鞭子，对着洪辰喊道：“来吧，我要和你打一架。”
头疼，洪瑞觉得自己今天三番四次被这个小人气到头疼，也终于明白老爷子为什么放了他来自己的院子，是该上上规矩了，天不怕地不怕，说不听打不行的。
洪辰看到父亲头疼的样子噗嗤笑了出来，小家伙完全没有丝毫的规矩一鞭子就挥了上来，洪辰吓了一跳，脚下步伐变化躲开了小家伙的一鞭子，洪安看到后，更是紧跟着一鞭子就上来了，小家伙虽说是比洪辰小时候差了点，可老爷子教的下劲管的严格，这一鞭子隐隐已经带出来小小的内力，洪瑞的火气已经快要把房梁都烧了，一把握住了鞭子。
“爹爹”洪辰叫到，生怕从未习过武的父亲被这小小的孩子给伤到了，然而现在洪瑞正是气头上那里管的了许多，抢了鞭子照着孩子就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说不行打不通是吧，我让你给我在这里无法无天。”
孩子到底年纪小，没有挨几下鞭子就哭了起来，“你是我爹爹，你为什么打我。”
“谁是你爹爹？”洪瑞边打边重复着，“我没有教过你这样的儿子。”
洪瑞一鞭子比一鞭子打的狠，“目无兄长是吧，轻狂乱法是吧，我看你就是欠教训，老爷子是不是从来没有打过你，来我这里，那就是挨打的。”
“你从来没有教过我，我当然是欠教训。”孩子即使被打的满地滚嘴上仍旧是不服软，还能抽出空来接着给洪瑞火上浇点油。
洪瑞觉得自己可能是老了，太久没有见到如此顽劣不驯地小孩了，他心中不可遏制地想这小家伙到底是像了谁？辰儿自幼乖巧，自己小时候也没有如此难教，这孩子却生来有种让人看着他就压不住火地本事。
洪辰看着孩子已经有些躲闪不及，或多或少被鞭子擦伤了，急忙劝道：“爹爹，要教训，一次哪里能教过来，我看安儿已经吃够了苦头了。”
“谁要你假好心！”那孩子忙着躲鞭子，嘴里还不忘反驳。
洪瑞气急了上前一踹了一脚，将小人抓起来按在书桌上，结结实实的在小人的屁股上抽了五下，终于安静了，满屋子只剩下孩子呻吟和抽泣声，
“知道疼了？”看着这个小魔王终于安静下来了，于是也停了手。
“快，给爹爹认个错”洪辰眼见局势终于平息下来，赶紧上前从自家老爹手里抱过这个混世魔王。
小人趴在洪辰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抽涕涕的说道“我错了。”
“错哪儿了？”虽然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给孩子教规矩的样子，但是洪瑞还是尽职尽责的询问道。
小家伙从开始挨打到现在，还真没有听到过自己挨打的罪名，于是哭得更加大声，洪瑞隐隐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
“快，跟爹爹说，说孩儿以后再也不随便动手打人了。”洪辰趁机开始教育。
“孩儿以后再也不随便动手打人了。”小家伙一字一句的复述。
“说孩儿以后再也不跟爹爹动手顶嘴了。”看着孩子难得乖巧洪辰立马跟上。
“孩儿以后再也不跟爹爹动手顶嘴了。”洪安哽咽着。
洪瑞此时心里无语凝噎，他估计现在教育也没有什么用，而且从这个小人嘴里恐怕也问不出个一二三来，摆摆手让洪辰带下去给他擦擦伤口，回头再说吧。快到门口了，洪安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他，问道：“你是我爹爹，我能不能常来找你。”
洪瑞也不明白，自己刚刚好打了一顿这小子，他不立马回去找老爷子哭去，竟然还惦念着这个。
“你不是还要找爷爷练功么。”洪瑞收拾着乱成一团的书桌，随意的回到，“得空叫你哥哥带你来玩一玩吧。”他必须要让这小子明白，无论如何他都要排在他兄长的后面，认清自己的位置，与此同时辰儿又对他足够好，这样子恩威并施下来，才是较为稳妥的办法。
小人儿欢呼着抱紧了洪辰，扯到了伤口有时一阵倒吸冷气，洪辰抱着他出门，洪瑞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儿子嘴角挂着的自嘲的笑容。
“辰儿”他不禁开口唤道。
“爹爹？”儿子转过身来，清亮亮的眸子，带着疑惑。
“没什么。”洪瑞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只是觉得儿子的聪慧和善良都有些超出了他的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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