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归来（二）
感觉上中下分不完(⁎⁍̴̛ᴗ⁍̴̛⁎)
洪瑞在洪辰出生的时候，欣喜若狂。
洪家世代习武，洪式剑法可谓现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神功，洪家剑法的最后一式可谓威力无穷，从来都只传于洪家下任家主，可是洪瑞作为长房长子却生下来就不宜学习这门功法，洪家功法至刚至阳，极为霸道，洪瑞生下来筋脉细弱，强行习武恐不全寿。洪老爷子难掩失望，族内其他旁支也纷纷表示既然如此不如将家之位让出。洪老爷子当年春秋鼎盛，一人抗住了压力，提出如果洪瑞生下的长子仍是不堪大用，便自动将家主之位让出，其他旁支虽说心有不甘，可到底不敢同当年的影子洪作对。大家私下开始有些手脚，面上全部都盯住了还是孩童的洪瑞。
没有人能穿过茫茫的时空看到当年还是孩子的洪瑞的挣扎，他怎样在一个武林世家中慢慢立稳了脚跟，怎样慢慢依靠手段让各族分支压下他们蠢蠢欲动的心思。这期间他受过多少冷眼，挨过多少顿打，少年没有发迹时没有人在乎，等到他站上了那个位置更没有人在乎，没有人胆敢问询。
洪瑞一直以为命运对于他还算眷顾，因为他遇到了苏昕，那个在乎的人。
他们父母之命媒妁之约的结婚，洪瑞说不出自己对苏昕在一开始有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但苏昕却是一个好妻子，她温柔体贴照顾他的衣食住行，会在饭点带着精心准备的食物敲响他书房的门，她温柔的抚摸过他身上的伤口，那些他没有提及过的岁月仿佛在她的双手下慢慢被抹平安抚。
那个最痛苦的噩梦渐渐的也发生了改变。
在梦里父亲仍旧是冷面，他仍旧握着小小的竹剑，整个人颤抖着，竹剑又被打落了。父亲如同修罗一般的声音响起来了：“你有几斤几两，也妄图学习剑法。”小小的孩子没有发出声音，他跪了下来哭泣着，也许争辩了，也许没有。父亲更生气了，他拾起了竹剑批头盖脸的打了下来，孩子躲了可竹剑像影子一样总能跟着他的身体。他讨饶着，认错着，父亲似乎听不到，孩子嫩嫩的皮肤开始出现淤青裂痕，鲜血渐渐染红了青翠的竹剑，小小的孩子放弃了躲避，他爬在地上，绝望的哭泣着。
也许父亲今天会把他打死吧，他能感受到没有处理光滑的竹刺随着父亲的动作逐渐的渗入自己的皮肤中，他觉得自己像条快要死去的鱼儿，随着父亲的动作一起一伏，他一开始还想要控制住这样的反应，太过于难堪，后来丧失了控制的力气，他尖叫着，嘶喊着，呻吟着，他祈求有没有人能够冲进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来解救小小的自己。曾经有多少次他只能在这个噩梦里越陷越深，直到后来真的有一个人来了，那个女孩子像个天神一样，她夺下了父亲手中的竹剑，护住了那个在竹剑下辗转呻吟的少年。
洪瑞多少为这样的梦感到羞涩，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固然不算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形象，但像那样动手的情况也屈指可数，更何况他本就不适合习武，也许父亲只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彻底打消他的念头。但无论怎样说苏昕的到来都是一件好事，这个噩梦离他愈来愈远了，更何况她给了他一个孩子，聪明伶俐玉雪可爱的孩子。
洪辰活泼好动，生他的时候苏昕受了不少罪，情况一度比较危险后来母子均安，只是苏昕不能够再次怀孕了。洪瑞想，这又怎样呢？有一个孩子就够了，他们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洪辰又是那么的争气，跟着洪老爷子学武时，一向不爱夸人的老爷子也赞不绝口，儿子的优秀再加上老爷子的威望和自己的手段，洪家那些小心思终于算是平息了下来。洪瑞想，命运也许波折，但是总归还是仁慈的。
那时候的日子太过于明媚幸福，也许是自己放松了，也许是老天爷生来喜爱玩些翻云覆雨的手段，洪辰被人下了毒，小小的孩子几次三番辗转在生死线上，因为病痛，衣衫和被褥时常会被汗水浸透，常常睁不开明亮圆润的眼睛。他拽着洪瑞的衣袖，不停的叫着爹爹。洪瑞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多么聪明的孩子也会犯错，越聪明的孩子犯得过错可能就越大，洪辰幼年间有一次错，洪瑞将他叫到书房动了手，那时他也是这样，拽着衣袖，哑着嗓子，抽抽涕涕的喊着爹爹，口口声声的喊着，爹爹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洪瑞当时心下失笑，怒气一下子跑了大半。小混蛋，才拿戒尺打了你几下，就这个样子。但是规矩还是要立的，他将来要成为整个洪家的家主，这样恣意任性的行为决绝不能发生。
他板着脸，让洪辰站好，问他知不知道错哪了，小家伙拿着袖子擦着眼泪，脏乎乎的袖子把脸擦的越来越花，洪瑞觉得自己忍了又忍才压下拉过他给他擦脸的冲动，洪辰抽抽涕涕的说：“孩儿，嗝，孩儿不该，嗝，不该私自跟表哥争斗，更不该，嗝，因为自己生气了就出手没了分寸，打伤了表哥。”
“爹爹有没有讲过，习武之人切记争凶斗狠。”洪瑞的脸仍然板着，但语气已经柔和了下来。
“有。”小泥点团子如捣蒜一般的点头。
“爹爹有没有说过，家族之内无论有什么事情，你身为家主之子决绝不可轻易动手，否则言论四起后果难料。”
“有”小泥点团子带来哭腔的应到，“爹爹孩儿知道错了，孩儿给爹爹惹了麻烦了。”
洪辰哭着伸处了自己的小手，上面已经挨了几下，红彤彤的，洪瑞拿着尺子连打了三下，小手肿了起来。洪辰小小的叫了一声，颤颤巍巍的想缩回自己的手。洪瑞强忍着自己的笑意，问他：“辰儿觉得自己挨够了？”
“……没有……”小家伙缓过了疼劲，小声的答道。
“噢。”洪瑞不置可否，又拿着尺子连敲了五下，小手终于有了高高的透明的肿泡，小家伙马上收回来自己的手，改口道：“够了够了，辰儿记住了。绝不会再犯了。”
嘤嘤嘤地撒着娇扑进了自己爹爹的怀里。
“爹爹要怎么办才好。”他当时对着撒娇的儿子这样说道，这句话在儿子生病时他看着紧握的衣袖不自觉又说了出来。
洪辰当时疼的昏沉，他强打着精神对着洪瑞说：“看来，孩儿又给爹爹添麻烦了。”洪瑞当时没忍住两滴眼泪掉到了儿子消瘦的手背上。
当时洪瑞想，不会有什么情况比现在还糟糕了，哪怕他之前的岁月都比不上现在煎熬，他愿意付出所有来换得儿子的平安。
也许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在全族的努力之下洪辰的性命终于无碍了，那一天苏昕几乎在佛堂拜遍了所有的菩萨，洪瑞默默地陪着儿子一遍一遍摸着儿子的脸，没想到儿子突然醒来，洪瑞匆忙问道：“辰儿，怎么样，还有没有难受的地方。”他慌慌张张的去找水壶倒水，一不小心水倒出杯子外差点让他把杯子摔掉。
洪辰一觉醒来觉得自己很长时间都没有这么舒爽过，看到素来稳重的父亲手忙脚乱的模样，开怀笑了起来，儿子的笑声终于安抚到了洪瑞，他悠悠哉哉的收拾好，往床边走来，扶起儿子嘴里骂道：“小混蛋，刚醒过来就要笑话你老子。”
快乐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老天兑现了他的承诺也拿走了他的贡品，洪辰没有了内力，无论怎么样他都无法聚起真气，洪瑞隔着时光站在一端，看到了那一端的自己，被族中的旁支，甚至是自己的亲舅舅骂道，“废物。”
这个小小的家庭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当中。洪瑞挣扎过，他和苏昕四处求医问药，两年过去了，泥牛入海。
各方势力开始像洪瑞施压，他们提出让洪瑞再生一个孩子，洪瑞拒绝了，他当时面对自己的亲信宣称自己只会有洪辰这一个孩子。亲信们闹翻了锅，他们大多是靠着洪瑞活着的，他们的生计他们的声望都要指靠着洪瑞，现在他说出这样类似于撂挑子不干的话，怎么能够答应。于是一股脑的全闹到了洪老爷子那里，洪老爷子叫了洪瑞过去，关上门谈了一天一夜，不知道老爷子说了些什么，屋子里闹过也平静过，最后苏昕走过去打开了门，
她说道：“阿瑞，你再生一个吧。”
洪瑞后来无数次的反思过自己当初做的这个决定，他无法用大道理安慰自己，他可能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为了家族的和谐而牺牲了自己，但他内心深处也有着那无法掩饰的私心，他或许想过放弃这大好的家业，可他内心深处始终翻涌着对家业的渴望，那个在非议中目光中成长的少年每一刻钟都渴望着站在他人只能仰视的高度上，即使他用儒雅粉饰着自己的外表，即使他用慈爱掩盖着自己的灵魂，那腐朽的浓瘤仍旧散发着恶臭，所有靠近他的人都能嗅到它的气息，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这样对他说，“阿瑞，再生一个孩子吧，如果幸运，那个孩子会帮助你巩固你的地位。”
这会是真的没有人听到了，那个在黑夜中哭泣的孩子的声音，他不停的问着“我做错了什么。”
因为他将要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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